公然侮辱
日期
2025-03-18
案號
CYDM-114-易-14-20250318-1
字號
易
法院
臺灣嘉義地方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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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臺灣嘉義地方法院刑事判決 114年度易字第14號 公 訴 人 臺灣嘉義地方檢察署檢察官 被 告 陳榮宏 上列被告公然侮辱案件,經檢察官聲請以簡易判決處刑(113年 度偵字第1725號),本院認不宜以簡易判決處刑(113年度嘉簡 字第1470號),改依通常程序,判決如下: 主 文 乙○○無罪。 理 由 壹、聲請簡易判決處刑意旨略以:被告乙○○於民國112年9月14日 18時44分許,騎乘腳踏車行經嘉義市朝陽街與安和街口時,適逢前方垂楊路正在進行工程施作。其欲穿越朝陽街時,遭施工交管人員即告訴人甲○○攔下、阻擋其通過。其對此不滿,竟基於公然侮辱之犯意,公然對告訴人辱罵「幹你娘機掰」、「消渣某」,足以貶損其人格及社會評價。因認被告涉犯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嫌。 貳、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無證據不得認定犯罪事實;不 能證明被告犯罪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項、第301條第1項分別定有明文。又認定不利於被告之事實,須依積極證據,苟積極證據不足為不利於被告事實之認定時,即應為有利於被告之認定,更不必有何有利之證據。另認定犯罪事實所憑之證據,雖不以直接證據為限,間接證據亦包括在內,然而無論直接或間接證據,其為訴訟上之證明,須於通常一般之人均不致有所懷疑,而得確信為真實之程度者,始得據為有罪之認定,倘其證明尚未達於此一程度,而有合理性懷疑存在時,即不得遽為被告犯罪之認定。檢察官就被告犯罪事實,應負舉證責任,並指出證明之方法。因此,檢察官對於起訴之犯罪事實,應負提出證據及說服之實質舉證責任。倘其所提出之證據,不足為被告有罪之積極證明,或其指出證明之方法,無從說服法院以形成被告有罪之心證,基於無罪推定之原則,自應為被告無罪判決之諭知(最高法院30年上字第816號、76年台上字第4986號、92年台上字第128號判決意旨參照)。 參、公訴意旨認為被告涉犯上開罪嫌,無非係以被告於檢察事務 官詢問時之供述、證人即告訴人甲○○於警詢及偵查中之指訴、現場監視器影像擷取照片6張、監視器影像光碟1片、現場錄影音檔案光碟及譯文等證據為其主要論據。 肆、訊據被告固坦承對告訴人口出:「幹你娘機掰」、「消渣某 」等情,惟否認有公然侮辱犯行,辯稱:我騎腳踏車準備經安和街到垂楊路,告訴人按住我腳踏車的把手不讓我離開,我當然很不高興,才罵她。「幹你娘機掰」是我的口頭禪等語(本院卷第49、51頁)。 伍、經查: 一、被告於112年9月14日18時44分許,在嘉義市朝陽街與安和街 口,對告訴人辱罵:「幹你娘機掰」、「消渣某」等語之事實,業據被告於審理中供承不諱(本院卷第51頁),核與證人甲○○於警詢時證述之情節相符(警卷第12頁),並有本院勘驗筆錄附卷可佐(本院卷第67、73、74頁),首堪認定。 二、然按「侮辱」雖是指以粗鄙言語、舉動、文字、圖畫等,對 他人予以侮謾及辱罵,而包含可能減損他人聲望、冒犯他人感受、貶抑他人人格之表意成分,有其負面影響。然此種言論亦涉及一人對他人的評價,仍可能具有言論市場的溝通思辯及輿論批評功能。且評價不僅常屬個人價值判斷,也涉及言論自由的保障核心,即個人價值立場的表達。再者,侮辱性言論之表意脈絡及所涉事務領域相當複雜及多元,除可能同時具有政治、宗教、學術、文學、藝術等高價值言論之性質外(例如:對發動戰爭者之攻擊、貶抑或詛咒,或諷刺嘲弄知名公眾人物之漫畫、小說等),亦可能兼有抒發情感或表達風格(例如不同評價語言之選擇及使用)之表現自我功能。故不應僅因表意人使用一般認屬髒話之特定用語,或其言論對他人具有冒犯性,即一律認定侮辱性言論僅為無價值或低價值的言論,而當然、完全失去憲法言論自由的保障。因此,本罪處罰的行為,是依個案表意脈絡,表意人故意發表公然貶損他人名譽的言論,已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的範圍,且經權衡該言論對他人名譽權的影響,及該言論依其表意脈絡並不具有益於公共事務之思辯,亦非屬文學、藝術的表現形式,更不具學術及專業領域等正面價值,而足認他人的名譽權應優先於表意人的言論自由而受保障者。參酌立法沿革及法院實務見解,系爭規定之立法目的係為保護他人之名譽權,其保障範圍可能包括社會名譽、名譽感情及名譽人格。社會名譽又稱外部名譽,係指第三人對於一人之客觀評價。於被害人為自然人之情形,則另有其名譽感情及名譽人格。名譽感情指一人內心對於自我名譽之主觀期待及感受。名譽人格則指一人在其社會生存中,應受他人平等對待及尊重,不受恣意歧視或貶抑之主體地位。一人對他人之公然侮辱言論是否足以損害其真實之社會名譽,仍須依其表意脈絡個案認定之。如侮辱性言論僅影響他人社會名譽中之虛名,或對真實社會名譽之可能損害尚非明顯、重大,而仍可能透過言論市場消除或對抗此等侮辱性言論,即未必須逕自動用刑法予以處罰。然如一人之侮辱性言論已足以對他人之真實社會名譽造成損害,立法者為保障人民之社會名譽,以系爭規定處罰此等公然侮辱言論,於此範圍內,其立法目的自屬正當。名譽感情係以個人主觀感受為準,既無從探究,又無從驗證,如認個人主觀感受之名譽感情得逕為公然侮辱罪保障之法益,則將難以預見或確認侮辱之可能文義範圍。是系爭規定立法目的所保障之名譽權內涵應不包括名譽感情。個人受他人平等對待及尊重之主體地位,不僅關係個人之人格發展,也有助於社會共同生活之和平、協調、順暢,而有其公益性。又對他人平等主體地位之侮辱,如果同時涉及結構性強勢對弱勢群體(例如種族、性別、性傾向、身心障礙等)身分或資格之貶抑,除顯示表意人對該群體及其成員之敵意或偏見外,更會影響各該弱勢群體及其成員在社會結構地位及相互權力關係之實質平等,而有其負面的社會漣漪效應,已不只是個人私益受損之問題。是故意貶損他人人格之公然侮辱言論,確有可能貶抑他人之平等主體地位,而對他人之人格權造成重大損害。為避免一人之言論對於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造成損害,於此範圍內,系爭規定之立法目的自屬合憲。就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而言,如依個案之表意脈絡,公然侮辱言論對於他人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之影響,已經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尤其是直接針對被害人之種族、性別、性傾向、身心障礙等結構性弱勢者身分,故意予以羞辱之言論,因會貶抑他人之平等主體地位,從而損及他人之名譽人格。於此範圍內,已非單純損害他人之個人感情或私益,而具有反社會性。立法者以刑法處罰此等公然侮辱言論,仍有其一般預防效果,與刑法最後手段性原則尚屬無違。就表意脈絡而言,語言文字等意見表達是否構成侮辱,不得僅因該語言文字本身具有貶損他人名譽之意涵即認定之,而應就其表意脈絡整體觀察評價。如脫離表意脈絡,僅因言詞文字之用語負面、粗鄙,即一律處以公然侮辱罪,恐使系爭規定成為髒話罪。具體言之,除應參照其前後語言、文句情境及其文化脈絡予以理解外,亦應考量表意人之個人條件(如年齡、性別、教育、職業、社會地位等)、被害人之處境(如被害人是否屬於結構性弱勢群體之成員等)、表意人與被害人之關係及事件情狀(如無端謾罵、涉及私人恩怨之互罵或對公共事務之評論)等因素,而為綜合評價。次就故意公然貶損他人名譽而言,則應考量表意人是否有意直接針對他人名譽予以恣意攻擊,或只是在雙方衝突過程中因失言或衝動以致附帶、偶然傷及對方之名譽。而個人在日常人際關係中,難免會因自己言行而受到他人之月旦品評,此乃社會生活之常態。一人對他人之負面語言或文字評論,縱會造成他人之一時不悅,然如其冒犯及影響程度輕微,則尚難逕認已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例如於街頭以言語嘲諷他人,且當場見聞者不多,或社群媒體中常見之偶發、輕率之負面文字留言,此等冒犯言論雖有輕蔑、不屑之意,而會造成他人之一時不快或難堪,然實未必會直接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而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3號判決意旨參照)。 三、被告對告訴人口出上開言詞,是否係有意直接針對他人名譽 予以恣意攻擊,且已貶損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並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認定如下: ㈠參諸本院勘驗筆錄(本院卷第67、73、74頁),可知於案發 時,被告原欲騎腳踏車前行,因遭告訴人攔阻,被告因而口出「幹你娘機掰」一語。被告隨後牽著腳踏車往另一方向移動時,告訴人再度阻擋被告,並質疑被告為何罵人,被告又口出「幹你娘」。被告嗣騎車離開現場,並回頭說「消渣某(臺語)」,告訴人則回以「消渣埔(臺語)」等情。此與證人甲○○於警詢時證稱:被告騎腳踏車從嘉義市和平路往南要往垂楊路方向,執意要往垂楊路方向走,我就擋在被告之腳踏車前方,向被告說「垂楊路在鋪設柏油,所以管制車輛通行」,被告便向我辱罵「幹你娘機掰」。我便向被告說「你現在在罵什麼?」,被告就騎走了,…我就跟著他,問被告「哩系哩罵蝦毁?(臺語)」,被告便稱要報警,我便向該名男子說:「你要報就報我沒有在怕。被告向我再次辱罵「幹你娘機掰」,後被告牽腳踏車要走,從我的右腳輾過,我跟該名男子說:「哩系勒告撒毀?哩系哩罵蝦毁?」,被告又向我辱罵:「消查某」,罵完就走了等語,大致相符。由上可知,被告係因欲騎腳踏車通過路口,屢遭告訴人攔阻,始憤而以前開言詞罵告訴人。 ㈡另依被告於審理中供稱:我騎腳踏車準備過安和街到垂楊路 ,告訴人按住我腳踏車把手不讓我離開,我很不高興,罵她。我經濟狀況不好,如果沒有錢,就是要去吃免費的飯,當時我要去正德慈善基金會吃飯,吃飯時間為晚上5點半到7點為止,我快來不及了等語(本院卷第51、69-70頁),足知被告於本案發生時,經濟狀況不佳,必須趕在晚間7點前抵達正德慈善基金會領取免費餐點,始能求得一餐溫飽。故其才急於騎腳踏車前行,並對於攔阻其前行之告訴人心生不滿,進而口出穢言。 ㈢綜觀上情,堪認被告是在急於前往領取免費餐點,又遭告訴 人攔阻之情況下,一時情急且情緒衝動始偶然對告訴人口出穢言。依本院勘驗筆錄附件之截圖1(本院卷第73頁),故可見在被告辱罵告訴人之過程,有告訴人之同事及零星用路人在場見聞。然當時附近之用路人無從得悉被告及告訴人之真實身分,就告訴人之社會名譽而言,難認被告所為將對告訴人之真實社會名譽產生明顯、重大之可能損害。而告訴人之同事同為交管人員,且已全程目睹被告與告訴人之口角過程,知悉被告、告訴人間衝突之始末,其對於被告之言行必自有其判斷,未必會認同或接受被告所為之侮辱性評價,甚至還可能反過來譴責被告之侮辱性言論,實難謂被告對告訴人所為之評論,已足使告訴人之社會名譽受到實際損害。再者,在本案脈絡中,告訴人尚不具結構弱勢者之身分,而被告所言亦不涉及種族、性別、性傾向、身心障礙等結構性強勢對弱勢群體身分或資格之貶抑,故尚難逕認屬故意貶損他人人格之公然侮辱言論。是以,被告固有貶損告訴人名譽之言論,然尚難認已已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的範圍。此外,被告所為充其量僅係損及告訴人之名譽感情,惟依上開憲判意旨,名譽感情並非刑法第309條第1項所保障之名譽權範圍,尚無法以刑法公然侮辱罪責相繩被告。 陸、綜上所述,經綜合評價公訴意旨所舉各項事證後,本院就被 告被訴公然侮辱犯行,仍尚未達於通常一般之人均不致有所懷疑,而得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本案尚存有合理之懷疑,基於罪證有疑利歸被告之原則,復揆諸前開說明,本院自應依法對被告為無罪之諭知,以昭審慎。至被告冒犯告訴人名譽感情所為本案言詞之侮辱性言論,仍可能成立民事責任,自不待言。 據上論斷,應依刑事訴訟法第301條第1項,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檢察官徐鈺婷聲請以簡易判決處刑,檢察官葉美菁到庭執 行職務。 中 華 民 國 114 年 3 月 18 日 刑事第五庭 法 官 陳盈螢 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如不服本判決應於收受判決後20日內向本院提出上訴書狀,並應 敘述具體理由;其未敘述上訴理由者,應於上訴期間屆滿後20日 內向本院補提理由書(均須按他造當事人之人數附繕本)「切勿 逕送上級法院」。告訴人或被害人如對於本判決不服者,應具備 理由請求檢察官上訴,其上訴期間之計算係以檢察官收受判決正 本之日期為準。 中 華 民 國 114 年 3 月 19 日 書記官 方瀅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