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害公務等

臺灣新北地方法院刑事判決 113年度易字第1224號 公 訴 人 臺灣新北地方檢察署檢察官 被 告 呂俊緯 上列被告因妨害公務等案件，經檢察官提起公訴（113年度偵字 第16405號），本院判決如下： 　　主　文 甲○○無罪。 　　理　由 一、公訴意旨略以：被告甲○○於民國113年3月12日7時50分許， 在新北市○○區○○街00號前，因對在場身著警察制服且正依法執行勤務之告訴人即警員丙○○有所不滿，竟基於公然侮辱、妨害公務之犯意，當場以「幹你娘」辱罵丙○○，致貶損丙○○之名譽及社會評價。因認被告涉犯刑法第140條之侮辱公務員罪嫌及同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嫌等語。 二、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無證據不得認定其犯罪事實； 又不能證明被告犯罪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項、第301條第1項分別定有明文。此所謂認定犯罪事實之證據，無論其為直接證據或間接證據，均須達於通常一般之人均不致於有所懷疑，而得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始得據為有罪之認定，若其關於被告是否犯罪之證明未能達此程度，而有合理性懷疑之存在，致使無從形成有罪之確信，自不得遽為不利被告之認定；於積極證據不足為不利於被告事實之認定時，即應為有利於被告之認定，更不必有何有利之證據；如未能發現相當證據，或證據不足以證明，自不能以推測或擬制之方法，以為裁判之基礎（最高法院76年台上字第4986號判決先例意旨參照）。復按刑事訴訟法第161條第1項規定，檢察官就被告犯罪事實，應負舉證責任，並指出證明之方法，是檢察官對於起訴之犯罪事實，應負提出證據及說服之實質舉證責任，倘其所提出之證據，不足為被告有罪之積極證明，或其指出證明之方法，無從說服法院以形成被告有罪之心證，基於無罪推定之原則，自應為被告無罪判決之諭知（最高法院92年台上字第128號判決先例意旨參照）。再按告訴人之告訴，係以使被告受刑事訴追為目的，與一般證人不同，其與被告處於相反之立場，內容未必完全真實，證明力自較一般證人之陳述薄弱。故告訴人縱立於證人地位而為指證及陳述，且其指證、陳述無瑕疵可指，仍不得作為有罪判決之唯一證據，應調查其他證據以察其是否與事實相符，亦即仍須有補強證據以擔保其指證、陳述之真實性，始得採為斷罪之依據（最高法院52年台上字第1300號、61年台上字第3099號判決先例、94年度台上字第3326號判決意旨參照）。 三、本件公訴意旨認被告涉有上開犯行，無非係以被告於警詢及 偵查中之供述、新北市政府警察局三重分局長泰派出所員警出入及領用槍彈無線電登記簿、警方隨身密錄器檔案光碟1片、譯文1份及檢察官勘驗筆錄1份等件，為其主要論據。 四、訊據被告固坦認有於上開時、地，因酒醉與他人發生口角糾 紛而為告訴人盤查，並於雙方爭執之過程中口出「幹你娘」等語等情，惟堅詞否認有何侮辱公務員、公然侮辱之犯行，並辯稱：我講話就是時常會有這樣的語助詞出現，且當下我喝得很醉，腦筋沒有辦法轉得那麼快。我一開始就有把證件拿給警察，就在我交給警察的那整疊東西裡面，在本案的案發過程中我也沒有動手動腳，我有配合告訴人他們回去警局調查等語。 五、經查： 　㈠被告於113年3月12日7時50分許，在新北市○○區○○街00號前， 因酒醉而與身著警察制服、正在盤查被告之告訴人，就被告是否已有提供身分證件給到場之員警確認身分，及當下是否有對被告為保護管束之必要等情發生爭執，進而在雙方交談過程中，對告訴人口出「幹你娘」等語之事實，為被告所不爭執，並有告訴人所出具之職務報告書、警員值勤密錄器影音對話譯文、新北市政府警察局三重分局長泰派出所員警出入及領用槍彈無線電登記簿、員警工作紀錄簿、檢察官113年3月25日勘驗筆錄、本院113年10月29日勘驗筆錄各1份，及警員值勤密錄器影像光碟1片等件在卷可佐（見偵字卷第9至10、11、12至13、14、25頁、易字卷第31至39頁），堪認屬實。 　㈡被訴涉犯刑法第140條之侮辱公務員罪嫌部分： 　⒈按人民對公務員之當場侮辱行為，應係基於妨害公務之主觀 目的，始足以該當刑法第140條侮辱公務員罪。法院於個案認定時，仍不得僅因人民發表貶抑性之侮辱言論，即逕自認定其必具有妨礙公務之故意。人民會對依法執行職務之公務員當場侮辱，有時係因為自身權益即將受有不利，例如財產被強制執行、住所被拆遷、行為被取締或處罰、人身被逮捕拘禁等。而其當場之抗爭言論或由於個人修養不足、一時情緒反應之習慣性用語；或可能是因為人民對於該公務員所執行之公務本身之實體或程序合法性有所質疑，甚至是因為執法手段過度或有瑕疵所致。國家對於人民出於抗爭或質疑所生之此等侮辱性言論，於一定範圍內仍宜適度容忍...系爭規定所定之侮辱公務員罪既屬侵害國家法益之妨害公務罪，且限於上開公務執行之法益始為其合憲目的，是人民當場侮辱公務員之行為仍應限於「足以影響公務員執行公務」之情形，始構成犯罪。所謂「足以影響公務員執行公務」，係指該當場侮辱行為，依其表意脈絡（包括表意內容及其效果），明顯足以干擾公務員之指揮、聯繫及遂行公務者，而非謂人民當場對公務員之任何辱罵行為（如口頭嘲諷、揶揄等），均必然會干擾公務之執行。一般而言，單純之口頭抱怨或出於一時情緒反應之言語辱罵，雖會造成公務員之不悅或心理壓力，但通常不致會因此妨害公務之後續執行，尚難逕認其該等行為即屬「足以影響公務員執行公務」（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5號憲法判決意旨參照）。⒉按警察於公共場所或合法進入之場所，得對合理懷疑其有犯罪之嫌疑或有犯罪之虞者查證其身分；警察依前條規定，為查證人民身分，得詢問姓名、出生年月日、出生地、國籍、住居所及身分證統一編號、令出示身分證明文件；如依前開方法顯然無法查證身分時，警察得將該人民帶往勤務處所查證；警察對於瘋狂或酒醉，非管束不能救護其生命、身體之危險，或預防他人生命、身體之危險者，得為管束，警察職權行使法第6條第1項第1款、第7條第1項第2、3款、第7條第2項、第19條第1項第1款分別定有明文。依卷附之新北市警察局三重分局長泰派出所之員警工作紀錄簿，記載略以：警方接獲勤務中心通報於113年3月12日7時38分許，在新北市○○區○○街00號前有人吵架快要打起來了，遂到場查看，到場後便發現被告渾身酒氣，正在大聲爭吵且行為脫序，經到場員警對被告柔性勸導無果，被告仍持續大聲喧囂且有攻擊他人之虞等語（見偵字卷第14頁），並有前揭證據即出入及領用槍械登記簿、警員值勤密錄器影像光碟等件在卷可查，足證告訴人係於執行巡邏勤務中接獲通報，復於抵達現場後因被告有攻擊他人之虞，而欲向被告查證其身分，並因被告正處於酒醉狀態，而對被告施以保護管束，自均屬合法值勤行為，足認告訴人客觀上確實正在依法執行司法警察職務，且被告對告訴人於盤查時有身著警察制服乙情並不爭執，已如前述，顯見被告主觀上亦已知悉警員確係依法執行警察職務。⒊經本院當庭勘驗密錄器影像光碟，同時參諸上開證據即密錄器影音對話譯文之內容，被告雖確有在告訴人盤查之過程中，因告訴人對其施以保護管束，及對告訴人查證其身分之方式不滿，而口出2次「幹你娘」等語，惟其冒犯及影響程度尚屬輕微，尚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所可比擬，且當告訴人向被告表示：「我不管你現在就是拿出身分證，不然我就帶回去查證身分」等語時，被告亦立即表示：「好啊！來啊！走啊」等語（見偵字卷第9頁、易字卷第33頁），復未見被告有於在場其他員警將其帶上警車之過程中有任何掙扎抗之行為，有前揭證據即密錄器影音對話譯文、密錄器影像光碟在卷可佐，足認被告斯時雖因酒醉而情緒較為激動，尚能配合員警執行公務，故告訴人仍有順利將被告帶回新北市政府警察局三重分局長泰派出所，並繼續依法對被告進行身分查證之行為，是既然被告並未因此妨害或干擾告訴人公務之執行，自難逕以被告有向告訴人稱「幹你娘」等語，遽認被告具有妨害公務之客觀犯行及主觀犯意。⒋從而，被告對於依法執行職務之告訴人口出「幹你娘」等語固有不當，復可能會造成告訴人之不悅或心理壓力，然依前開說明，就整體事發過程觀之及參照前開說明，尚難逕認其該等行為符合「足以影響公務員執行公務」之構成要件，是被告本案所為並不該當刑法第140條之侮辱公務員罪。 　㈢被訴涉犯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嫌部分： 　⒈按刑法第309條公然侮辱罪係保護個人經營社會群體生活之人 格評價，是否構成侮辱，並非從被害人或行為人之主觀感受判斷，而係以陳述內容之文義為據，個案之所有情節，包含行為人言論時的心態、前後語句的完整語意、行為時的客觀情狀、語言使用習慣、表達對象的前後語境及事件發生之原因等，探究言詞之客觀涵義，是否足以減損被害人之聲譽；亦即，即便行為人所為確已傷及被害人之主觀情感，倘客觀上對被害人之人格評價並無影響時，尚不得逕以公然侮辱罪加以論處。且如行為人並無侮辱他人的主觀犯意，縱使行為的言語有所不當甚且粗鄙，或致他人產生人格受辱的感覺，仍難遽以公然侮辱罪相繩。申言之，生活中負面語意之詞類五花八門，粗鄙、低俗程度不一，自非一有負面用詞，即構成公然侮辱罪，應視一般理性之第三人，如在場見聞雙方爭執之前因後果與所有客觀情狀，於綜合該言論之粗鄙低俗程度、侵害名譽之內容、對被害人名譽在質及量上之影響、該言論所欲實現之目的維護之利益等一切情事，是否會認已達足以貶損被害人之人格或人性尊嚴，而屬不可容忍之程度（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3號憲法判決意旨、最高法院110年度台上字第30號判決意旨參照）。 　⒉經查，被告口出「幹你娘」等語前，其另有先向告訴人稱： 「我什麼都給你了。啊你甚麼都不查，然後你就要給我保護管束，都是你們警察的問題」、「你要保護我甚麼?蛤？你要保護我甚麼?欸不是啊!啊憑甚麼另外一個另外一個人不用那個」等語（見偵字卷第9頁反面、易字卷第33頁），此有前開證據即本院勘驗筆錄在卷可稽，足證被告確實係因告訴人對其施以保護管束感到不滿而為本案行為。則就當時表意脈絡整體觀察，雙方為對立關係並因見解不同而發生爭執，被告乃因主觀上認告訴人執行職務之過程有所不當，始在情緒激動下與告訴人產生口角，並因衝動一時口快，口出「幹你娘」等語共有2次，意在透過該言論發洩不滿情緒，該等言語固屬粗鄙髒話，仍難以認定一律構成侮辱，毋寧係屬被告個人修養問題，因一時衝動而表達不雅言語，以抒發內心不滿之情緒，難逕認係無端謾罵、批評或蓄意貶損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況被告對告訴人所述之「幹你娘」等語，屬偶發性之行為，非持續性反覆為之，亦非透過文字或電磁訊號以留存於紙本或電子設備上持續為之，則該言語之存在時間極短，亦無累積性、擴散性之效果，縱會造成告訴人之不快或難堪，仍未必會直接貶損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是固然被告於本案之用字遣詞依一般社會通念，實屬尖銳、一時使人氣憤，然依被告之表意脈絡整體觀察，尚未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亦難認定其主觀上係故意貶損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 　⒊況且，依當時客觀情形觀察，被告為發洩情緒，脫口而出「 幹你娘」等語，非但不致於撼動告訴人在社會往來生活之平等主體地位，亦不致於使告訴人產生自我否定之效果而損及其人格尊嚴，且亦未涉及結構性強勢對弱勢群體（如針對種族、性別、性傾向、身心障礙等）身分或資格之貶抑，故難認客觀上有侵害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且已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 　⒋因此，依前所述，被告於本案所為實有不該，然揆諸前開說 明，尚無從證明被告之本案行為與前揭憲法法庭113年度憲判字第3號合憲性限縮之刑法公然侮辱罪要件相符，是被告本案所為並不該當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 六、綜上所述，依公訴意旨所憑事證，尚不足使本院達於通常一 般之人均不致有所懷疑，而得確信被告有為上開侮辱公務員、公然侮辱犯行之有罪心證程度。檢察官復未能提出其他足以嚴格證明被告有前揭犯行之積極證據，基於無罪推定、罪疑利益歸於被告及證據裁判原則，被告之犯罪即屬不能證明，依據前揭說明，依法自應為無罪之諭知。 據上論斷，依刑事訴訟法第301條第1項，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檢察官乙○○提起公訴，檢察官朱秀晴到庭執行職務。 中　　華　　民　　國　　113 　年　　12　　月　　27　　日 　　　　　　　　　刑事第二十一庭　審判長法　官　王國耀 　　　　　　　　　　　　　　　　　　　　法　官　林翠珊 　　　　　　　　　　　　　　　　　　　　法　官　呂子平 上列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如不服本判決，應於判決送達後20日內敘明上訴理由，向本院提 出上訴狀 (應附繕本) ，上訴於臺灣高等法院。其未敘述上訴理 由者，應於上訴期間屆滿後20日內向本院補提理由書「切勿逕送 上級法院」。 　　　　　　　　　　　　　　　　　　　　書記官　吳庭禮 中　　華　　民　　國　　113 　年　　12　　月　　2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