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害名譽

臺灣新北地方法院刑事判決 113年度易字第1459號 公 訴 人 臺灣新北地方檢察署檢察官 被 告 彭棋鈺 上列被告因妨害名譽案件，經檢察官提起公訴（112年度偵字第7 5889號），本院判決如下： 　　主　文 丙○○無罪。 　　理　由 一、公訴意旨略以：被告丙○○前為告訴人乙○○、甲○○夫妻（下稱 告訴人2人）之媳婦，告訴人2人於民國112年9月28日晚間9時10分許，送被告丙○○之未成年子女陳○語（000年0月生，真實姓名詳卷)至被告位於新北市○○區○○○路0段000號之住處，雙方在該社區前發生口角，被告竟基於公然侮辱之犯意，辱罵告訴人2人：「幹你娘」，足以貶損告訴人2人之人格及社會評價。因認被告涉犯刑法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嫌等語。 二、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無證據不得認定犯罪事實，不 能證明被告犯罪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項、第301條第1項分別定有明文。而所謂認定犯罪事實之證據，係指足以認定被告確有犯罪行為之積極證據而言，該項證據自須適合於被告犯罪事實之認定，始得採為斷罪資料。且刑事訴訟上證明之資料，無論其為直接或間接證據，均須達於通常一般之人均不致有所懷疑，而得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始得據為有罪之認定，若其關於被告是否犯罪之證明未能達此程度，而有合理懷疑之存在，致使無從形成有罪之確信，根據「罪證有疑、利於被告」之證據法則，即不得遽為不利被告之認定（最高法院53年台上字第656號、29年上字第3105號、76年台上字第4986號判決先例意旨參照）。 三、次按，名譽感情係以個人主觀感受為準，既無從探究，又無從驗證，如須回歸外在之客觀情狀，以綜合判斷一人之名譽是否受損，進而推定其主觀感受是否受損，此已屬社會名譽，而非名譽感情。又如認個人主觀感受之名譽感情得逕為公然侮辱罪保障之法益，則將難以預見或確認侮辱之可能文義範圍。蓋一人耳中之聒聒噪音，亦可能為他人沉浸之悅耳音樂。聽聞同樣之粗鄙咒罵或刻薄酸語，有人暴跳如雷，有人一笑置之。如認名譽感情得為系爭規定之保護法益，則任何隻字片語之評價語言，因對不同人或可能產生不同之冒犯效果，以致不知何時何地將會一語成罪。是刑法第309條第1項規定立法目的所保障之名譽權內涵應不包括名譽感情。至於冒犯他人名譽感情之侮辱性言論，依其情節，仍可能成立民事責任，自不待言。次就個人之使用語言習慣而言，每人在其一生中，本就會因其年齡、教育階段或工作環境等因素，而發展出不同之語言使用習慣或風格。某些人在日常生活中習以為常之發語詞或用語，對他人而言卻可能是難堪之冒犯用語，甚且是多數人公認之粗鄙髒話或詛咒言語。又絕大多數人在其成長歷程或於不同之人際交往場合，也都可能會故意或因衝動而表達不雅之言語。此等不雅言語之表達，固與個人修養有關，但往往亦可能僅在抒發一時情緒。依刑法第309條第1項規定之文義，此等言語亦有可能會被認係侮辱性言論。檢察機關及法院於適用系爭規定時，則常須扮演語言糾察隊或品德教師之角色，致過度介入個人修養或言行品味之私德領域。再就故意公然貶損他人名譽而言，則應考量表意人是否有意直接針對他人名譽予以恣意攻擊，或只是在雙方衝突過程中因失言或衝動以致附帶、偶然傷及對方之名譽。按個人語言使用習慣及修養本有差異，有些人之日常言談確可能習慣性混雜某些粗鄙髒話（例如口頭禪、發語詞、感嘆詞等），或只是以此類粗話來表達一時之不滿情緒，縱使粗俗不得體，亦非必然蓄意貶抑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尤其於衝突當場之短暫言語攻擊，如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即難逕認表意人係故意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是就此等情形亦處以公然侮辱罪，實屬過苛。又就對他人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之影響，是否已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而言，按個人在日常人際關係中，難免會因自己言行而受到他人之月旦品評，此乃社會生活之常態。一人對他人之負面語言或文字評論，縱會造成他人之一時不悅，然如其冒犯及影響程度輕微，則尚難逕認已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例如於街頭以言語嘲諷他人，且當場見聞者不多，或社群媒體中常見之偶發、輕率之負面文字留言，此等冒犯言論雖有輕蔑、不屑之意，而會造成他人之一時不快或難堪，然實未必會直接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而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惟如一人對他人之負面評價，依社會共同生活之一般通念，確會對他人造成精神上痛苦，並足以對其心理狀態或生活關係造成不利影響，甚至自我否定其人格尊嚴者，即已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限度，而得以刑法處罰之。例如透過網路發表或以電子通訊方式散佈之公然侮辱言論，因較具有持續性、累積性或擴散性，其可能損害即常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司法院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3號判決意旨參照）。　　　　 四、公訴意旨認被告涉犯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嫌，無 非以被告於警詢及偵查中之供述、告訴人2人於警詢及偵查中之指述、現場錄音及譯文為其主要論據。 五、訊據被告坦承有於事實欄所示時、地，辱罵告訴人2人「幹 你娘」，然堅詞否認有何公然侮辱之犯行，辯稱：我只是一時情緒之抒發，並無公然侮辱之犯意等語（本院卷第71-72頁、第76-79頁）。經查： 　㈠被告有於事實欄所示時、地，對告訴人2人辱罵「幹你娘」一 詞乙節，為被告所是認，核與告訴人2人於警詢、偵查及本院中之證述相符（112年度偵字第75889號卷【下稱偵卷】第7-11頁、第13-17頁、第73-76頁、本院卷第79-80頁），並有現場錄音及譯文（偵卷第31-32頁）、現場監視器錄影畫面截圖（偵卷第39-41頁）、臺灣新北地方檢察署檢察官所製作之影音證據報告（偵卷第63-68頁）、本院勘驗筆錄（本院卷第71頁）在卷可證，此部分事實首堪認定。 　㈡惟查「幹你娘」一詞固係針對女性身分所為之貶抑言論，而 有使受辱罵者感到難堪與屈辱之目的，然若僅以該詞即以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相繩，似將名譽感情亦納入該規定之保障目的，而可能失之過寬，容有未洽。 　㈢次就本案爭執原因，係告訴人2人與未成年子女陳○語會面交 往畢，將陳○語送回被告住處樓下時，因告訴人2人疑被告會打陳○語，故要求被告與其等一起到警察局說明，被告不願前往，雙方因此在車旁發生口角及推擠、拉扯等情，為兩造所是認（本院卷第71-72頁、第76-77頁、第79-80頁），並經本院當庭勘驗現場監視器錄影畫面無訛，是被告係因會面交往陳○語之糾紛，才進而口出上開言論，是被告辯稱是抒發一時之情緒等語，並非無憑。又該髒話乃被告於雙方衝突過程中之短暫言語攻擊，尚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縱被告因失言或衝動以致附帶、偶然傷及告訴人2人之名譽，亦難逕認被告係故意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再者，上開穢語縱會造成告訴人2人之一時不悅，然冒犯及影響程度輕微，與告訴人2人於社會結構中之平等主體地位、自我認同、人格尊嚴難謂相涉，旁人即便見聞被告以上開言論罵告訴人2人，告訴人2人之心理狀態或社會生活關係應不至於因而蒙受嚴重不利影響，是尚難逕認已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綜上，被告雖有對告訴人2人口出上開穢語，然被告所為，主觀上難認係出於故意貶損彼此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而為，客觀上尚不足以貶損被害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且未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並因而貶損他人之平等主體地位，參酌前揭憲法法庭判決意旨，自不能率以公然侮辱罪責相繩。 六、綜上所述，本案依卷存事證尚無法使本院就被告被訴刑法第 309條第1項公然侮辱罪嫌，形成毫無合理懷疑之心證，揆諸前揭判決意旨，自應為無罪之諭知。 據上論斷，應依刑事訴訟法第301條第1項，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檢察官張啓聰提起公訴，檢察官陳璿伊到庭執行職務。　 中　　華　　民　　國　　114 　年　　1 　　月　　7 　　日 　　　　　　　　　刑事第六庭　　　　法　官　葉逸如 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如不服本判決，應於判決送達後20日內敘明上訴理由，向本院提 出上訴狀（應附繕本），上訴於臺灣高等法院。其未敘述上訴理 由者，應於上訴期間屆滿後20日內向本院補提理由書「切勿逕送 上級法院」。 　　　　　　　　　　　　　　　　　　書記官　邱瀚群 中　　華　　民　　國　　114 　年　　1 　　月　　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