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害名譽

臺灣新北地方法院刑事判決 113年度易字第389號 公 訴 人 臺灣新北地方檢察署檢察官 被 告 張志偉 上列被告因妨害名譽案件，經檢察官提起公訴（112年度偵字第7 9784號），本院判決如下： 　　主　文 甲○○無罪。 　　理　由 一、公訴意旨略以：被告甲○○於民國112年11月5日15時10分許， 在新北市○○區○○路000號全家便利商店樹林大安門市（下稱本案商店），不慎碰撞告訴人乙○○，遭乙○○指正後，竟基於公然侮辱之犯意，於上開時、地，出口辱罵乙○○「幹你娘」之語而公然侮辱乙○○。因認被告涉犯刑法第309條第1項公然侮辱罪嫌等語。 二、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無證據不得認定犯罪事實。 不能證明被告犯罪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項、第301條第1項定有明文。次按認定不利於被告之事實，須依積極證據，苟積極證據不足為不利於被告事實之認定時，即應為有利於被告之認定，更不必有何有利之證據；認定犯罪事實所憑之證據，雖不以直接證據為限，間接證據亦包括在內，然而無論直接證據或間接證據，其為訴訟上之證明，須於通常一般人均不致有所懷疑，而得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者，始得據為有罪之認定，倘其證明尚未達到此一程度，而有合理之懷疑存在時，即難遽採為不利被告之認定（最高法院30年度上字第816號、76年台上字第4986號判決意旨可參）。又依刑事訴訟法第161條第1項規定，檢察官就被告犯罪事實，應負舉證責任，並指出證明之方法。因此，檢察官對於起訴之犯罪事實，應負提出證據及說服之實質舉證責任。倘其所提出之證據，不足為被告有罪之積極證明，或其指出證明之方法，無從說服法院以形成被告有罪之心證，基於無罪推定之原則，自應為被告無罪判決之諭知（最高法院92年台上字第128號判決意旨可參）。 三、公訴意旨認被告涉犯上開罪嫌，無非係以被告於警詢、偵查 之供述、證人即告訴人、本案商店店員丁○○於警詢、偵查及本院審理之證述、本案商店監視器畫面光碟暨勘驗筆錄等證據，為其主要論據。 四、訊據被告固不否認有於上開時、地與告訴人發生口角爭執， 惟堅詞否認有何公然侮辱犯行，辯稱：伊當時為了閃小朋友，不小心撞到告訴人，伊有跟告訴人道歉，但告訴人不放過伊，一直瞪著伊，伊才跟告訴人發生爭執，但伊沒有罵告訴人「幹你娘」等語。經查： 　㈠被告於上開時、地，不慎碰撞告訴人，雙方因而發生口角爭 執等情，為被告所不爭執（見本院113年度易字第389號卷第105頁），核與證人即告訴人、丁○○於警詢、偵查及本院審理時之證述相符（見臺灣新北地方檢察署112年度偵字第79784號卷第15至17、23至25、45至49頁、易字卷第133至140頁），並有本案商店監視器畫面光碟、截圖暨勘驗筆錄（見偵卷第31、103至105、109至112頁）在卷可稽，是上開事實，首堪認定。 　㈡被告雖否認有對告訴人說出「幹你娘」之語。惟經本院勘驗 本案商店監視器畫面光碟，結果略為： 　1.監視器畫面時間15:09:11-15:09:19 　　畫面中身穿黑色外套之男子為被告，身穿藍色上衣之男子為 告訴人，另有店員丁○○、告訴人女性友人（下稱A女） 及其他顧客數人。 　　告訴人與被告爭論（對話內容不清楚），店員勸阻被告並擋 在告訴人與被告中間，被告多次出手指告訴人，告訴人亦伸手進行解釋。 　2.監視器畫面時間15:09:20-15:09:24 　　告訴人與被告持續爭論（對話內容不清楚） 　3.監視器畫面時間15:09:25-15:09:35 　　被告站至告訴人面前，店員站在中間 　　A女：他沒有怎麼樣，他沒有怎麼樣。 　4.監視器畫面時間15:09:36-15:09:58 　　被告：這小事吧，我碰你一下，說對不起，這樣不行哦？ 　　告訴人回話：（內容不清楚） 　　被告：...抱歉借過...人家都靠向我了，我撞到你，我也說 抱歉借過一下，這樣也不行，不然現在到底是要怎樣 ，我問你啦。 　　告訴人回話：（內容不清楚） 　　被告：現在要怎樣啦，現在要怎樣啦，你說。 　5.監視器畫面時間15:10:00-15:10:16 　　被告男性友人出現（下稱A男），被告準備坐下 　　被告：我碰到你了哦？（手指A男）我問你啦，我問你啦， 我撞到他要怎樣啦，要怎樣啦。 　　A男站至被告面前對話（內容不清楚） 　　被告：我怎麼不知道，不然你看是要怎樣。 　　告訴人：好啊，不然我看你在這邊表演。 　　被告:：看是要怎樣。 　6.監視器畫面時間15:10:17-15:10:18 　　A男與被告對話（內容不清楚）並伸手要將被告帶離現場。 　　A男：好了好了好了。 　7.監視器畫面時間15:10:18-15:10:22 　　被告起身要離開，突然朝告訴人靠近，似對告訴人說話，不 清楚內容 　　告訴人用手指被告說：你講什麼。 　8.監視器畫面時間15:10:25-15:10:29 　　A男把被告帶離，告訴人拿出手機要錄影，被告手指告訴人 ，但被A男阻擋 　　A女：好了好了。 　　被告：..莫名其妙。 　　有勘驗筆錄附卷可參（見易字卷第103至105、109至112頁） 。是可見被告於離去衝突現場時，刻意向告訴人對話，致告訴人隨即質問被告對話內容。 　㈢又告訴人於警詢證稱：當時我在微波食品冷凍櫃挑選食物時 ，突然有人用手肘頂了我的背，我問被告為什麼要撞我，被告稱為了閃一個小女生，才這樣跟我借過。後來被告稱我有瞪他，跟我發生口角，吵架期間還罵我「幹你娘」，被告一罵完我，我請被告留下等候警方到場（見偵卷第16頁）；於偵查時證稱：在本案商店被告撞到我，沒有跟我道歉，被告則說有跟我道歉，但其實沒有，我就很生氣，被告走過來問現在到底是要怎麼樣，我說沒有要幹嘛，請被告離開，所有人都來請他離開，最後被告罵了我「幹你娘」後就走了（見偵卷第49頁）；於本院審理時具結證稱：在112年11月5日15時10分許，我在本案商店選購商品時，感覺背被人用手頂了一下，我就叫住被告，問他為何要撞我，他說不小心，要跟我道歉，但被告沒有道歉。我看著被告，被告反過來說我瞪他，並靠近我，問我想怎麼樣，要我跟他道歉，我身邊的人請他離開，但他不離開，最後罵我「幹你娘」，我問他：你說什麼，請他不要走，我要報案（見易字卷第133至136頁）等語。證人丁○○於警詢證稱：當時我是本案商店店長，我看到被告碰撞告訴人，告訴人有問被告為什麼撞到他，被告才說借過跟道歉，後來告訴人心情不好目視著被告，被告脾氣就上來對告訴人大小聲說不然是想怎樣。雙方就互不相讓並僵持，之後被告朋友把被告拉開時，被告就看著告訴人罵「幹你娘」（見偵卷第24頁）；於偵查時具結證稱：被告不小心碰撞到告訴人，告訴人質問被告，被告才說抱歉，告訴人當下沒有回應而目視被告，被告情緒上來說已經道歉了，不然想怎樣。之後雙方吵起來，被告朋友來勸架，被告要走的時候對告訴人罵「幹你娘」（見偵卷第45、49頁）；於本院審理時具結證稱：被告與告訴人有身體接觸，然後發生口角爭執，當時告訴人看著被告，被告情緒上來，就問告訴人看什麼，在爭吵最後，被告朋友要帶被告離開現場，我有聽到被告對告訴人罵三字經，告訴人請被告留下來（見易字卷第137至140頁）等語。上開證人之證述前後大致相符，且互核一致，亦與本院前開勘驗結果情形大略相符，又渠等均於本院審理時具結作證，兼衡丁○○與告訴人及被告間均無何特殊利害關係，應無甘冒偽證之風險，為不實陳述之理，是渠等證述應堪採信，洵堪認定被告確有於上開時、地對告訴人口出「幹你娘」之語，其辯稱未對告訴人說出「幹你娘」之語，自無可採。 　㈣惟按刑法第309條第1項規定係以刑罰處罰表意人所為侮辱性 言論，係對於評價性言論內容之事後追懲。侮辱性言論因包含可能減損他人聲望、冒犯他人感受、貶抑他人人格之表意成分，而有其負面影響。然此種言論亦涉及一人對他人之評價，仍可能具有言論市場之溝通思辯及輿論批評功能，也往往涉及言論自由之保障核心即個人價值立場之表達。又侮辱性言論之表意脈絡及所涉事務領域複雜、多元，除可能同時具有政治、宗教、學術、文學、藝術等高價值言論之性質外，亦可能兼有抒發情感或表達風格之表現自我功能。故不應僅因表意人使用一般認屬髒話之特定用語，或其言論對他人具有冒犯性，因此一律認定侮辱性言論僅為無價值或低價值之言論，而當然、完全失去憲法言論自由之保障，法院仍應權衡侮辱性言論對名譽權之影響及其可能兼具之言論價值。上開規定之立法目的係為保護他人之名譽權，尤其是名譽權所保障之人格法益。又名譽權屬憲法第22條所保障之非明文權利，保障範圍可能包括社會名譽、名譽感情及名譽人格。因名譽感情係以個人主觀感受為準，無從探究又無從驗證，如認個人主觀感受之名譽感情得逕為公然侮辱罪保障之法益，則將難以預見或確認侮辱之可能文義範圍，蓋如認名譽感情得為上開規定之保護法益，則任何隻字片語之評價語言，因對不同人或可能產生不同之冒犯效果，以致不知何時何地將會一語成罪，是上開規定立法目的所保障之名譽權內涵應不包括名譽感情。而就表意脈絡而言，語言文字等意見表達是否構成侮辱，不得僅因該語言文字本身具有貶損他人名譽之意涵即認定之，而應就其表意脈絡整體觀察評價。如脫離表意脈絡，僅因言詞文字之用語負面、粗鄙，即一律處以公然侮辱罪，恐使上開規定成為髒話罪。具體言之，除應參照其前後語言、文句情境及其文化脈絡予以理解外，亦應考量表意人之個人條件（如年齡、性別、教育、職業、社會地位等）、被害人之處境（如被害人是否屬於結構性弱勢群體之成員等）、表意人與被害人之關係及事件情狀（如無端謾罵、涉及私人恩怨之互罵或對公共事務之評論）等因素，而為綜合評價。就故意公然貶損他人名譽而言，則應考量表意人是否有意直接針對他人名譽予以恣意攻擊，或只是在雙方衝突過程中因失言或衝動以致附帶、偶然傷及對方之名譽。按個人語言使用習慣及修養本有差異，有些人之日常言談確可能習慣性混雜某些粗鄙髒話（例如口頭禪、發語詞、感嘆詞等），或只是以此類粗話來表達一時之不滿情緒，縱使粗俗不得體，亦非必然蓄意貶抑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尤其於衝突當場之短暫言語攻擊，如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即難逕認表意人係故意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如就此等情形亦處以公然侮辱罪，實屬過苛。是刑法第309條第1項所處罰之公然侮辱行為，係指依個案之表意脈絡，表意人公然貶損他人名譽之言論，已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且經權衡該言論對他人名譽權之影響，及該言論依其表意脈絡是否有益於公共事務之思辯，或屬文學、藝術之表現形式，或具學術、專業領域等正面價值，於個案足認他人之名譽權應優先於表意人之言論自由而受保障者（司法院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3號判決意旨可參）。 　㈤經查，被告雖對告訴人口出「幹你娘」之語，惟被告供稱： 我當時為了閃避走道上的小女孩，身體不小心碰到告訴人，告訴人惡狠狠地看我，我就解釋為了閃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他，告訴人不放過我，一直瞪著我，說我架他拐子，我就跟他說已經道歉還想要怎麼樣，就跟告訴人發生衝突等語（見偵卷第12、47至49頁、易字卷第27、102、142頁），其所述衝突過程與前開告訴人、證人丁○○證述內容大略相同。從而，可知被告係因不慎碰撞告訴人，不滿告訴人之態度，以致與告訴人發生口角，於雙方爭執過程，因一時情緒激動難平，而口出上開粗鄙之語發洩不滿。該等言語固粗俗不堪，使告訴人主觀上感到不快，然被告與告訴人素不相識，其應係於雙方偶發衝突中失言而附帶、偶然傷及告訴人名譽，依雙方關係、爭執緣由、被告所處情境等表意脈絡，尚難逕認被告係無端謾罵、批評或蓄意攻擊、貶損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而專以損害告訴人名譽為目的。又被告因雙方爭執口出「幹你娘」之語，然被告僅辱罵一次，並未持續、反覆為之，亦非透過文字或電磁訊號以留存於紙本或電子設備上持續行之，則上開言語存在時間極短，非反覆、持續出現，冒犯程度非鉅，並無累積性、擴散性之影響，亦未必已貶損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 　㈥再者，依本案情境，被告對告訴人口出「幹你娘」之語，尚 不致於撼動告訴人在社會往來生活之平等主體地位，亦不致於使告訴人產生自我否定之效果而損及其人格尊嚴，且亦未涉及結構性強勢對弱勢群體（例如針對種族、性別、性傾向、身心障礙等）身分或資格之貶抑，故難認有侵害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且已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是以，被告因個人修養問題，對告訴人口出本案粗鄙言詞，固屬不該，然依本案檢察官所舉證據，尚無從證明被告所為與前揭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3號判決合憲性限縮之公然侮辱罪要件相符，自無從以公然侮辱之罪責相繩。 五、綜上所述，本件檢察官就被告涉犯公然侮辱罪犯行所舉證據 ，尚不足以使本院形成被告有罪之確信心證，是既不能證明被告犯罪，揆諸前開說明，自應為被告無罪之諭知。 據上論斷，應依刑事訴訟法第301條第1項前段，判決如主文。 本件經檢察官丙○○提起公訴，檢察官王江濱、陳璿伊到庭執行職 務。 中　　華　　民　　國　　114 　年　　1　　月　　8　　日 　　　　　　　　　刑事第四庭　　法　官　陳安信 上列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如不服本判決，應於判決送達後20日內敘明上訴理由，向本院提 出上訴狀 (應附繕本) ，上訴於臺灣高等法院。其未敘述上訴理 由者，應於上訴期間屆滿後20日內向本院補提理由書「切勿逕送 上級法院」。 　　　　　　　　　　　　　　　　書記官　陳玫君 中　　華　　民　　國　　114 　年　　1 　　月　　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