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害公務

臺灣高等法院刑事判決 112年度上易字第1818號 上 訴 人 即 被 告 朱枝強 輔 佐 人 朱昱璋 上列上訴人因妨害公務案件，不服臺灣新竹地方法院112年度易 字第697號，中華民國112年11月10日第一審判決（起訴案號：臺 灣新竹地方檢察署112年度偵字第9300號），提起上訴，本院判 決如下： 主 文 原判決撤銷。 朱枝強無罪。 理 由 壹、公訴意旨略以：緣被告朱枝強（下稱被告）與配偶林婉愉發 生家庭暴力事件，為警據報於民國112年5月3日上午（9時15分許），前往被告、林婉愉位於新竹縣○○市之住處處理，被告明知到場身著警察制服之新竹縣政府警察局○○分局三民派出所員警陳聖致（下亦稱員警）係依法執行職務之公務員，因情緒控制欠佳，竟基於侮辱公務員之犯意，以「（我）操你媽的」用語辱罵員警，員警口頭制止，被告置之不理，仍續以上開用語繼續辱罵，員警告知被告涉嫌妨害公務，對被告實行逮捕，詎被告另基於妨害公務執行之犯意，於逮捕過程中，以腳踢員警、以手抓員警，致員警左手手臂遭抓傷（未據提出傷害告訴）。因認被告涉犯刑法第140條之對於公務員依法執行職務時當場侮辱、第135條第1項之強暴妨害公務執行罪嫌，並應分論併罰等語。 貳、程序及證據評價依據： 一、依刑事訴訟法第308條前段規定，無罪判決只須記載主文及 理由。而其理由之論敘，僅須與卷存證據資料相符，且與經驗法則、論理法則無違即可。因此，輔佐人雖於本院審理時陳稱：誤解傳聞證據法律效果等語（本院卷142頁），惟該等事項對於本件無罪判決結果並無影響，爰不贅述上述爭執及其他證據之證據能力問題。 二、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無證據不得認定犯罪事實；不 能證明被告犯罪或其行為不罰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項、第301條第1項）。又刑法第140條所定於公務員依法執行職務時，當場侮辱之行為，應限於行為人對公務員之當場侮辱行為，係基於妨害公務之主觀目的，且足以影響公務員執行公務之情形，於此範圍內，始與憲法第11條保障言論自由之意旨無違。所謂「足以影響公務員執行公務」，係指該當場侮辱行為，依其表意脈絡（包括表意內容及其效果），明顯足以干擾公務員之指揮、聯繫及遂行公務者。一般而言，單純之口頭抱怨或出於一時情緒反應之言語辱罵，雖會造成公務員之不悅或心理壓力，但通常不致會因此妨害公務之後續執行，尚難逕認其該等行為即屬「足以影響公務員執行公務」，縱表意人經制止，然繼續當場辱罵，雖可得認定行為人應已具有妨害公務執行之主觀目的，但仍然需要判斷其當場辱罵行為是否已足以影響公務員之執行公務（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5號判決主文第1項、理由第43、44段參照）。 參、公訴所持證據與被告答辯： 一、檢察官認被告涉犯上述罪嫌，主要係以被告於警詢及偵查中 陳述、證人陳聖致及林婉愉警詢證述、新竹縣政府警察局○○分局三民派出所110報案紀錄單、員警密錄器錄影光碟及錄影畫面截圖、現場對話譯文，暨於本院審理中提出新竹縣政府警察局○○分局保護令執行紀錄表等事證，為其論據。 二、訊據被告對於：員警於112年5月3日上午9時13分22秒起至9 時14分30秒期間（員警密錄器顯示時間），在其位於新竹縣○○市住處，因被告配偶林婉愉之報案而有至被告上開住所處理家暴事件、及其有口出「我操你媽的」乙語等情，均不爭執（原審卷27-28頁、本院卷40-42、141-143頁），惟堅詞否認有侮辱公務員、強暴妨害公務之行為及犯意，辯稱：警察在2、3樓間，第一時間就抓我雙手，我叫警察放開，他不放開，我就很激動，我們只是吵架，我太太就叫警察來，我罵髒話（我操你媽的）是罵我自己和我太太，不是罵警察，我不清楚員警的傷怎麼來的，從頭到尾我的手都被員警抓住，員警年輕力壯、逮捕時猛然跪壓我胸部、我純屬被動等語。 肆、本院之判斷： 一、事發過程認定： 　㈠查員警陳聖致為公務員，於上開時間、地點（被告住處內） ，前往處理家暴事件，被告對上開員警以「我操你媽的」用語辱罵，員警口頭制止時，被告仍續以上開用語繼續辱罵，經員警告知被告涉嫌妨害公務罪逮捕，被告遂於逮捕過程中與員警產生其他肢體接觸，致員警左手手臂受傷等情，業據證人即員警陳聖致於警詢陳述明確（偵卷第10-11頁），並有密錄器譯文、新竹縣○○分局三民派出所110報案紀錄單及檢察官於本院提出之保護令執行紀錄表在卷可佐（偵卷第15-17頁、本院卷145、147頁）；關於被告口出上開穢言之事實，亦經證人林婉愉於警詢、本院證述無訛（偵卷8-9頁、本院卷96頁），且經原審勘驗密錄器光碟影像無誤，是上開事實均堪認定。 　㈡被告固以前詞置辯，惟查：事發當時被告於上開住處樓梯間 ，看見員警時，即一面下樓一面對員警叫喊：「來啊，抓我去啊...走，去警察局，走」，員警見狀則回以：「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你先冷靜點」，並以手拉（抓）住被告等情，經原審勘驗無訛，並有密錄器翻拍照片可佐（原審卷44-45頁、偵卷15、23-26頁）；參以員警於偵查中證稱：我在樓梯間遇到被告，當時他情緒十分激動，而且地點在樓梯間，報案人（即林婉愉）也在現場，所以我用手拉著被告，怕有危險情事或衝突發生等語明確（偵卷第10頁）；斯時被告情緒狀態不佳之事實，亦經證人林婉愉於警詢證述明確（偵卷第8頁反面）。據上事證，足見被告當時因受報涉入家庭暴力事件，並於其住處內見到員警後情緒激動，於不滿狀態下口出「我操你媽的」等語，亦未對在場其他人指名道姓，可認被告因員警介入而情緒更加激烈，辱罵對象應係員警無誤。從而，被告所辯其僅係辱罵自己及太太等語，難認可採。 　㈢另證人林婉愉於本院審理中證述時，其對於被告受逮捕事發 前之經過，先稱是被告說「帶我去警察局」後即遭逮捕，之後於檢察官反詰問時方稱「好像還有講三字經」，迄審判長訊問時稱「有」聽到被告罵「我操你媽的」，同時為被告辯稱「平常生氣的時候口頭禪就是這句話，並沒有針對任何人，不是針對警察」等語（本院卷91-93、96頁），足見其對於被告迴護而消極容隱之情狀。且據該證人上開所述被告不是針對任何人或警察等語，亦僅係以自身之主觀為評論，並非本於現場之實際情狀所為之意見，亦不可採，均無從為其他不同之事實認定。 二、被告涉犯侮辱公務員罪嫌部分： 　㈠按警察為制止或排除現行危害公共安全、公共秩序或個人生 命、身體、自由、名譽或財產之行為或事實狀況，得行使本法規定之職權或採取其他必要之措施（警察職權行使法第28條第1項）。依據本院前開認定之事實經過，員警陳聖致本於其警察職責據報到場處理，且經林婉愉同意入屋，即有進一步瞭解狀況之必要；且依當時被告情緒激動之客觀表現，員警為避免有危險或衝突事件發生，進一步產生危害個人（即被告、林婉愉）身體之情狀，則其在樓梯間拉（抓）住被告，係本於預防危險之行政警察任務，干預被告一般行動自由，而屬較輕微且合乎比例之措施，核屬依法執行職務。 　㈡惟依據前揭事實經過可見，被告當時已經與其配偶有所糾紛 ，其在自己住處屋內突遇員警，因而喊叫「來啊，抓我去啊...走，去警察局，走」等語，嗣員警先行以手拉（抓）住被告而產生肢體接觸。此時被告雖然有口出穢言，但除以此短暫之言語宣洩不滿之情緒外，並無其他積極行為干擾員警執行勤務，而有足以影響公務員執行公務之情形。再者，被告口出穢言經員警短暫制止後，隨即經員警以侮辱公務員罪之現行犯逮捕，於此過程中，卷內事證亦未顯示被告有其他足以妨害公務遂行之言語或動作。據上，可認被告雖口出穢言（我操你媽的），但客觀上未足干擾員警遂行公務，依據前揭說明，被告所為與刑法第140條侮辱公務員罪之構成要件有間，自難以該罪相繩。 三、被告涉犯強暴妨害公務罪部分： 　㈠按刑法第135條第1項之罪，以「對於公務員依法執行職務時 ，施強暴脅迫」為其要件。其所稱「強暴」，係以公務員為目標，對物或他人實施一切有形物理暴力，且參照前開憲法法庭判決及本罪保護法益，亦應以具體行為足以妨害公務員執行公務者，始該當本罪，並非有任何反抗、掙扎、干擾即屬強暴行為。從而，倘於公務員依法執行職務時，行為人僅有輕微或消極反抗、掙扎或干擾公務員之舉動，客觀上尚未達足以妨害公務員執行職務之情形者，即無從以該罪相繩（至於是否該當其他罪名、民事責任或行政處罰，則係另一問題）。經查： 　1.員警雖於警詢證稱被告對其「手抓、腳踢」，但證人林婉愉 歷來對此情節均未有任何證述，密錄器錄影由原審勘驗亦僅有被告口出穢言之過程（原審卷45頁），並無其餘被告手腳攻擊之內容，卷內事證亦無其他事證可認被告有積極手抓、腳踢情事，難以逕自認定被告有主動或積極之暴力行為，或其肢體動作已足以妨害員警執行逮捕之情狀。 　2.又被告係因口出穢言，經員警以侮辱公務員罪嫌現行犯為由 逮捕，被告於此情形經壓制、逮捕時，係身體往後、胸口朝上，依照被告當時58歲，且身高、體重等體格外型均遜於員警之情形下，員警最後僅有左上臂後方近手肘處擦傷之痕跡，上情有卷附被告警詢年籍、密錄器截圖及傷勢照片可參（偵卷12、23-27頁）。依照上開現場過程及員警最後受傷痕跡，員警顯然佔有優勢，亦非身體胸腹或其他正面受傷，則被告是否客觀上有手抓、腳踢之行為，主觀上是否有意正面肢體衝突以妨害公務，均有疑義。是被告所辯稱僅被動受逮捕、無其他積極肢體作為等情，尚非無據。 　3.再按證人之陳述有部分前後不符，或相互間有所歧異時，或 因記憶淡忘、或事後迴護被告、或因其他事由所致，究竟何者為可採，法院仍得本其自由心證予以斟酌，非謂一有不符或矛盾，即應認其全部均為不可採信。經查，證人林婉愉本院證述時，雖有消極隱避被告犯罪動機或為其辯解之情狀，但經詰問、詢問後最終均能據實陳述；再衡酌其於本院審理中證稱：員警確係「抓住他的雙手，將他制伏在地上」、「警察用他的身體壓住朱枝強的胸部，...警察有鬆開他的腳，但又很快...壓在朱枝強的身體上，最後就幫他上了手銬」（偵卷8-9頁、本院卷92頁），與上開被告身體向後、胸口朝上後而受警方逮捕之情節，互核相符。據此，可認被告受逮捕過程中之肢體接觸，即有可能係因被告受逮捕而猝不及防，遂有物理上輕微反抗、掙扎舉動（員警左手肘後方傷勢亦有可能係因此過程所導致），而非實行積極之攻擊或暴力作為，且本案警方之逮捕過程亦未有因被告行為遭受阻礙或遲滯，難認被告有實行足以妨害公務遂行之具體行為。 　㈡次按妨害公務罪既以「公務員依法執行職務」為前提，其所 謂「依法」，指依據法令而言，故公務員所執行者，若非法令內所應為之職務，縱對之施以強暴脅迫，除其程度足以構成他項罪名，得論以他罪外，要難以妨害公務論（最高法院75年度台上字第3097號判決）。經查，員警當時係以被告涉犯侮辱公務員罪嫌之現行犯為理由，進而逮捕被告（且為唯一理由，未持其他行政事項為依據限制人身自由）。然而，依據前開說明，被告客觀上既不構成侮辱公務員罪，員警根據該罪名以現行犯逮捕被告，即失其依據，客觀上並非「依法」執行公務。又刑事訴訟法固然允許執法人員為一定判斷餘地，而無須一概因主觀上判斷不同而需要負責（即程序上容許執法者判斷犯罪嫌疑空間），但本案員警所為現行犯逮捕既然已經失去基礎，該逮捕客觀上仍然與法秩序牴觸，則被告於員警逮捕過程中，「縱有」公訴意旨所稱手抓、腳踢行為，仍不該當強暴妨害公務罪之客觀構成要件（傷害未據提出告訴）。 伍、撤銷改判無罪之理由： 　　原審認被告犯刑法第140條之對於公務員依法執行職務時當 場侮辱、第135條第1項之強暴妨害公務執行罪，固非無見。惟原審未及審酌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5號判決意旨，而就上開事證為不同之評價，尚有未洽。被告執前詞否認部分事發經過等語，雖不可採，惟其餘否認犯罪並提起上訴，指摘原判決判處其罪刑不當，為有理由。是原判決無可維持，應由本院將原判決撤銷，另為被告無罪判決之諭知。 據上論斷，依刑事訴訟法第369條第1項前段、第364條、第301條 第1項前段，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檢察官張凱絜提起公訴，檢察官張紜瑋到庭執行職務。 中　　華　　民　　國　　113 　年　　11　　月　　5 　　日 刑事第十二庭 審判長法　官 許泰誠 法　官　鍾雅蘭 法　官　施育傑 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不得上訴。 書記官 朱海婷 中　　華　　民　　國　　113 　年　　11　　月　　5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