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害名譽

臺灣高等法院刑事判決 113年度上易字第1938號 上 訴 人 臺灣臺北地方檢察署檢察官 被 告 王宏凱 上列上訴人因被告妨害名譽案件，不服臺灣臺北地方法院113年 度易字第570號，中華民國113年9月24日第一審判決（聲請簡易 判決處刑案號：臺灣臺北地方檢察署112年度調院偵字第4923號 ），提起上訴，本院判決如下： 　　主　文 上訴駁回。 　　理　由 一、經本院審理結果，認第一審對被告王宏凱（下稱被告）為無 罪之判決，核無不當，應予維持，並引用第一審判決書記載之理由（如附件）。 二、檢察官上訴意旨略以： 　㈠被告於民國112年9月18日晚間11時12分許，駕駛車牌號碼000 -0000號自用小貨車，行經臺北市萬華區環河快速道路口北往南方向桂林路匣道口前，因與告訴人戴○倫發生行車糾紛，下車對告訴人說「跨沙小」、「白爛」之言語，為被告所不爭執，核與告訴人之指證相符，並有行車紀錄器畫面、行車紀錄器影像光碟1片等在卷可證；依據一般社會通念，被告針對告訴人說「跨沙小」、「白爛」等言語，顯係對告訴人表示羞辱之意，乃屬對人侮蔑且具惡意之行為；佐以告訴人並無挑釁或謾罵被告之情況，則由當時情境觀之，被告針對告訴人說「跨沙小」、「白爛」實係為發洩心中之憤怒。被告所為客觀上已使告訴人在精神上、心理上感覺難堪，為一般人所不能容忍、接受，足以詆毀其聲譽、人格，而為侮辱之舉動，且被告主觀上有公然侮辱之故意，灼然至明，可見被告係對告訴人無端辱稱「跨沙小」、「白爛」，告訴人應無義務從寬容忍被告以起訴書所載之舉止回應；依生活經驗，除非行為人本身有精神方面障礙，一般人斷無憑空為無端謾罵或不具任何實質內容批評之可能；依原審判決之意見，似乎都不應構成妨害名譽之犯罪，如此而來，豈非容許民眾於生活中稍有意見不合或衝突時，即得合理地以各種五花八門，粗鄙、低俗程度不一之言語或動作來為表述，此不僅違背立法之原意，更非職司審判功能之法院所應釋放之訊息，自難以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3號判決意旨，認被告此部分不構成公然侮辱罪。原審判決理由，容有疑慮。 　㈡再者，「名譽」本質上即是一種社會性的存在，其基本社會 功能，乃透過關乎個人之事實資訊在社會上流通，讓共營社會生活者得以互相理解、互相認識，以決定是否及如何與他人進行社會、商業或其他的交往活動。個人透過自己的努力，得以良好或適其本性的行為建立聲譽，得到社會認可，甚至贏得物質報酬，從而「名譽」實為人格權之重要內涵之一，不論販夫走卒與達官貴人，自應受到保障。又人與人間之多種角度、不同立場及思維邏輯之互異，不免基於偏見、理念或立場侷限或預設了主觀價值與想法，因而時有摩擦與利益之衝突，然面對對立、歧異與爭執所應加嚴守之底限為不得因立場之不同、利益之爭執而公然攻詰、恣意謾罵，人我之間最低限度的要求，須彼此尊重並建立在事實上之溝通與對話，而非籠罩在惡意語言的詆毀及攻擊之恐懼中；查「跨沙小」、「白爛」等語，本屬極其粗鄙言語(也不算是什麼好話)，語意上更指涉「因生理、心理的缺陷，致智能發展程度低落，且在社會上屬無用之人」，足令他人在精神上、心理上感受到難受不堪，依被告之年齡、社會經驗，自難諉為不知，而告訴人雖係平民百姓之一，然其名譽與我國社會上絕大多數民眾相同自應同受保障，自無需忍受他人(即被告)以本案如此粗鄙之本案言論公然辱罵，告訴人因此基於為一般人所不能容忍之客觀情境而提出告訴，此亦與原審判決所認「依社會共同生活之一般通念，此種冒犯及影響程度，並未致告訴人自我否定人格尊嚴之程度」認定有違(否則告訴人又何以提告)。爰依法上訴等語。 三、經查： 　㈠按刑法第309條第1項所處罰之公然侮辱行為，係指依個案之 表意脈絡，表意人故意發表公然貶損他人名譽之言論，已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法院經權衡該言論對他人名譽權之影響，及該言論依其表意脈絡是否有益於公共事務之思辯，或屬文學、藝術之表現形式，或具學術、專業領域等正面價值，於個案足認他人之名譽權應優先於表意人之言論自由而受保障者。於此範圍內，系爭規定始與憲法第11條保障言論自由之意旨無違，此經司法院憲法法庭113年度憲判字第3號判決主文宣示甚明。又名譽感情係以個人主觀感受為準，既無從探究，又無從驗證，如須回歸外在之客觀情狀，以綜合判斷一人之名譽是否受損，進而推定其主觀感受是否受損，此已屬社會名譽，而非名譽感情。又如認個人主觀感受之名譽感情得逕為公然侮辱罪保障之法益，則將難以預見或確認侮辱之可能文義範圍。就表意脈絡而言，語言文字等意見表達是否構成侮辱，不得僅因該語言文字本身具有貶損他人名譽之意涵即認定之，而應就其表意脈絡整體觀察評價。如脫離表意脈絡，僅因言詞文字之用語負面、粗鄙，即一律處以公然侮辱罪，恐使系爭規定成為髒話罪。一人對他人之負面語言或文字評論，縱會造成他人之一時不悅，然如其冒犯及影響程度輕微，則尚難逕認已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例如於街頭以言語嘲諷他人，且當場見聞者不多，或社群媒體中常見之偶發、輕率之負面文字留言，此等冒犯言論雖有輕蔑、不屑之意，而會造成他人之一時不快或難堪，然實未必會直接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而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尤其於衝突當場，若僅係以短暫之言語或手勢宣洩不滿，如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即難逕認表意人係故意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而率以公然侮辱罪相繩（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3號判決意旨參照）。復按生活中負面語意之詞類五花八門，粗鄙、低俗程度不一，自非一有負面用詞，即構成公然侮辱罪。於此情形，被害人自應負有較大幅度之包容。至容忍之界限，則依社會通念及國人之法律感情為斷。易言之，應視一般理性之第三人，如在場見聞雙方爭執之前因後果與所有客觀情狀，於綜合該言論之粗鄙低俗程度、侵害名譽之內容、對被害人名譽在質及量上之影響、該言論所欲實現之目的暨維護之利益等一切情事，是否會認已達足以貶損被害人之人格或人性尊嚴，而屬不可容忍之程度，以決定言論自由之保障應否退縮於人格名譽權保障之後（最高法院110年度台上字第30號判決意旨參照）。 　㈡被告係因行車糾紛，在不特定多數人得以共見共聞之臺北市 萬華區環河快速道路桂林路匣道口，對告訴人說「跨沙小」、「白爛」之言語，可認其係基於一時氣憤，宣洩其對告訴人之不滿，衡情被告此言語攻擊時間屬短暫、瞬時，並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或攻訐，亦非透過文字或電磁訊號以留存於紙本或電子設備上持續為之，則該言語之存在時間極短，冒犯及影響程度已屬輕微，並未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固然該詞語具有冒犯意味，然不致於撼動告訴人在社會往來生活之平等主體地位，亦不致於使告訴人產生自我否定之效果而損及其人格尊嚴，且亦未涉及結構性強勢對弱勢群體（例如針對種族、性別、性傾向、身心障礙等）身分或資格之貶抑，旁人即便見聞告訴人遭被告如此謾罵，告訴人之心理狀態或社會生活關係亦不至於因而蒙受嚴重不利影響，被告上開行為，至多使告訴人個人主觀感受之名譽感情感到不快，尚難認被告之行為具刑法可非難性而應受刑罰處罰。揆諸前揭說明，要難逕以刑法第309條第1項公然侮辱罪相繩。 　㈢綜上，被告以上開言語謾罵告訴人之行為，與公然侮辱罪之 構成要件有間，難認係已有貶低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無從證明被告所為與司法院憲法法庭113年度憲判字第3號合憲性限縮之刑法公然侮辱罪要件相符，自無從令其負公訴意旨所指之罪責，屬不能證明被告涉犯公然侮辱罪，應為無罪之諭知。原審參酌本案供述、非供述證據相互勾稽為綜合判斷、取捨，而為被告無罪之諭知，並於判決理由內詳予論敘其何以作此判斷之心證理由，經核並無違誤。檢察官執上開理由提起上訴，持憑己見而為不同評價，指摘原判決不當，尚非可採，其上訴為無理由，應予駁回。 四、被告經合法傳喚，於本院審理期日無正當理由而未到庭，爰 依刑事訴訟法第371條不待其陳述而為一造辯論判決。 據上論斷，應依刑事訴訟法第368條、第373條、第371條，判決 如主文。 本案由檢察官謝奇孟聲請簡易判決處刑，經檢察官李山明提起上 訴，檢察官陳明進到庭執行職務。 中　　華　　民　　國　　113 　年　　12　　月　　31　　日 　　　　　　　　　刑事第四庭　　審判長法　官　林柏泓 　　　　　　　　　　　　　　　　　　　法　官　羅郁婷 　　　　　　　　　　　　　　　　　　　法　官　葉乃瑋 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不得上訴。 　　　　　　　　　　　　　　　　　　　書記官　程欣怡 中　　華　　民　　國　　113 　年　　12　　月　　31　　日 附件：臺灣臺北地方法院113年度易字第570號刑事判決 臺灣臺北地方法院刑事判決 113年度易字第570號 公　訴　人　臺灣臺北地方檢察署檢察官 被　　　告　王宏凱　 上列被告因妨害名譽案件，經檢察官聲請簡易判決處刑（112年 度調院偵字第4923號），本院受理後（113年度簡字第469號）， 認不宜簡易判決處刑，改依通常程序審理，並判決如下： 　　主　文 王宏凱無罪。 　　理　由 一、公訴意旨略為：被告王宏凱於民國112年9月18日晚上11時12 分許（以監視錄影畫面時間為準），駕駛車牌號碼000-0000號自用小貨車，沿臺北市萬華區環河快速道路由北往南方向行駛，迨行近桂林路匣道口前，因與告訴人戴○倫發生行車糾紛，竟心生不滿，基於公然侮辱之犯意，在上開路段桂林路匣道口停等紅燈之際，下車對停車於其後方之告訴人辱稱「跨沙小」、「白爛」等語，足以貶損告訴人之人格尊嚴，因認被告涉犯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嫌等語。 二、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無證據不得認定犯罪事實；不 能證明被告犯罪或其行為不罰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項、第301條第1項分別定有明文。次按，刑事訴訟法第161條第1項明定，檢察官就被告犯罪事實，應負舉證責任，並指出證明之方法。因此，檢察官對於起訴之犯罪事實，應負提出證據及說服之實質舉證責任。而認定犯罪事實所憑之證據，雖不以直接證據為限，間接證據亦包括在內；然而無論直接或間接證據，其為訴訟上之證明，須於通常一般之人均不致有所懷疑，而得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者，始得據為有罪之認定，倘檢察官所提出之證據，不足為被告有罪之積極證明，或其指出證明之方法，無從說服法院以形成被告有罪之心證，基於無罪推定之原則，自應為被告無罪判決之諭知（最高法院76年台上字第4986號、92年台上字第128號判例意旨參照）。 三、公訴意旨認被告涉犯上開罪嫌，無非係以被告之供述、證人 即告訴人之證述、行車紀錄器攝錄影像檔案暨截圖等件為主要依據。 四、本院之判斷： 　　訊據被告固坦承於前揭時、地，因與告訴人有行車糾紛，而 有口說「跨沙小」、「白爛」之事實，但堅詞否認有何公然侮辱之犯行，辯稱：伊說「跨沙小」、「白爛」，只是發洩情緒用語，並無侮辱他人之意等語。經查： ㈠、被告於112年9月18日晚上11時12分許，駕駛車牌號碼000-000 0號自用小貨車，沿臺北市萬華區環河快速道路由北往南方向行駛，迨行近桂林路匣道口前，因與告訴人發生行車糾紛，在上開路段桂林路匣道口停等紅燈之際，下車對停車於其後方之告訴人口說「跨沙小」、「白爛」等情，為被告所不爭執（見本院易卷第33頁），且有證人即告訴人之證述、行車紀錄器攝錄影像檔案暨截圖等件可資佐證，是此部分之事實，首堪認定。 ㈡、按刑法第309條第1項所處罰之公然侮辱行為，係指依個案之 表意脈絡，表意人公然貶損他人名譽之言論，已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而語言文字等意見表達是否構成侮辱，不得僅因該語言文字本身用語負面、粗鄙即認定之，而應就其表意脈絡整體觀察評價，除應參照其前後語言、文句情境及其文化脈絡予以理解外，亦應考量表意人之個人條件（如年齡、性別、教育、職業、社會地位等）、被害人之處境（如被害人是否屬於結構性弱勢群體之成員等）、表意人與被害人之關係及事件情狀（如無端謾罵、涉及私人恩怨之互罵或對公共事務之評論）等因素，而為綜合評價，例如被害人自行引發爭端或自願加入爭端，致表意人以負面語言予以回擊，尚屬一般人之常見反應，仍應從寬容忍此等回應言論；並應考量表意人是否有意直接針對他人名譽予以恣意攻擊，或只是在雙方衝突過程中因失言或衝動以致附帶、偶然傷及對方之名譽，尤其於衝突當場之短暫言語攻擊，如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即難逕認表意人係故意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憲法法庭113年憲判字第3號判決意旨參照）。是行為人陳述具有貶抑性之語句，縱或侵及被害人之名譽人格，並使被害人心感不快；然法院仍應就雙方爭執之前因後果、案發情境、行為人之個人條件、與被害人之關係等項，依社會共同生活之一般通念，具體判斷行為人所為言論，僅係一時情緒之抒發，而與個人修養有關，或有意針對他人名譽恣意攻擊，及該言論是否已達致被害人自我否定人格尊嚴之程度，而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等，綜合認定依刑法第309條第1項規定予以論罪，是否使司法不致過度介入個人修養或言行品味之私德領域，亦不致處罰及於兼具社會輿論正面功能之負面評價言論，而與刑法最後手段性原則無違（最高法院112年度台上字第4651號判決意旨可資參照）。 ㈢、證人即告訴人於本院審理中證稱：被告因認為伊在上開匝道 口變換車道之行為，害被告差點撞上，所以將伊攔下來，並下車對伊辱罵稱「跨沙小」、「白爛」等語（見本院易卷第47至48頁），參以被告於本院審理中供稱：告訴人駕車在槽化線上強行變換車道右轉，迫使伊車輛急煞，遂在二車停等紅燈之際，下車對告訴人說「跨沙小」、「白爛」等語（見本院易卷第49頁），堪認被告確有於上開時、地，因與告訴人有行車糾紛，而對告訴人說「跨沙小」、「白爛」之事實。 ㈣、被告雖有於上開時間，在不特定多數人得以共見共聞之臺北 市萬華區環河快速道路桂林路匣道口，對告訴人說「跨沙小」、「白爛」之言語，然審酌被告口出前開言詞之緣由，係因行車糾紛而與告訴人發生爭執，已如前述，是依雙方爭執之前因後果、被告所處情境等表意脈絡整體觀察評價，可認本案被告並非毫無緣由、無端針對告訴人之名譽人格恣意攻擊，而僅係基於一時氣憤，遂口出上揭言語以宣洩其對告訴人之不滿，且屬短暫、瞬時，並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或攻訐。縱有不雅或冒犯意味，並使告訴人心感不快，然依社會共同生活之一般通念，此種冒犯及影響程度，並未致告訴人自我否定人格尊嚴之程度，且對於告訴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之影響，亦尚未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限度。揆諸前揭憲法法庭及最高法院判決之意旨，要難逕以刑法第309條第1項之公然侮辱罪相繩。 五、綜上所述，本案依檢察官所舉事證，無從使本院形成被告確 有犯公然侮辱罪之有罪確信，此外，復無其他積極證據足證被告確有公訴意旨所指之犯行，揆依前揭規定及說明，自應為被告無罪之諭知。 據上論斷，應依刑事訴訟法第301條第1項，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檢察官謝奇孟聲請簡易判決處刑，並由檢察官李山明到庭 執行職務。 中　　華　　民　　國　　113 　年　　9 　　月　　24　　日 　　　　　　　　　　刑事第六庭　法　官　黃媚鵑 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如不服本判決應於收受送達後20日內向本院提出上訴書狀，並應 敘述具體理由；其未敘述上訴理由者，應於上訴期間屆滿後20日 內向本院補提理由書（均須按他造當事人之人數附繕本）「切勿 逕送上級法院」。告訴人或被害人如對於本判決不服者，應具備 理由請求檢察官上訴，其上訴期間之計算係以檢察官收受判決正 本之日期為準。 　　　　　　　　　　　　　　　　書記官　黃勤涵 中　　華　　民　　國　　113 　年　　9 　　月　　24　　日